艰难的一生75•第四次报名
作者:连传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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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2年,第四次民师转正考试报名工作又开始了。
事先,在全镇的教师大会散会之前,教育组的吕书记通知,民办教师都留下来,到教育组的会议室去开会。
到了会议室,我满场一看,民办教师已是少得可怜了。
记得七二年我进来时,大会上公布的民办教师数字是四五百人,时隔二十年,今天再一看,已不足一百人了。
其实,转正的并没有多少,而自行辞退和被辞退的,就不知有多少了。
吕书记先在会上读了这次转正考试的文件。接下来,就鼓励我们,意思是说,剩下的这些人,论教学业绩,能力,水平,都不比已经转正了的差。
只不过是他们在考试时偶尔碰到了自己轻车熟路的题,而对别人而言,就成了难题。他还说,希望无所谓有,无所谓无,但我们不能放弃,一定要积极报名。
最后,他强调:“往年,我们横店这么大的个镇,考试转正的人数总是比别的镇少。这次,大家一定要抓紧复习,不是为横店争光,是为自己吃一颗定心丸。
我们这些好同志,是值得敬佩的。我们没有像那些自行离职的人那样,去经商发财,而是在极其微薄的报酬下,坚守自己的岗位。如果没有热爱教育事业的精神,怎么坚守得住?
因此,这次考试复习,我已在校长会上布置下去了,你们可以与校长协商,灵活安排,尽量把课调一下,挤时间复习。
再千万别抱着侥幸心理,一定要打有准备之仗,有把握之仗。这一次再考取的老师,不是我们到你家去喝酒,而是请你们来教育组喝酒,为你们庆贺!”
遗憾的是,吕先鹏这热情的讲话,却只有稀稀落落的掌声。
这一群人,成了教师队伍中的弱势群体,都被这个鬼考试搞怕了。一提到转正考试,就心有余悸。
去考吧,怕又丢丑!要是名都不敢报,那更丑!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,吕书记的表态再好,也不等于自己就能考取。
因此,一个讲得热情,一个反应冷清,也是人之常情。
当吕书记向我们发报名登记表的时候,我故意忧虑地说:“不报名行吗?”
“哈哈,那怎么行?你真会开玩笑。千万别泄气。”
“那不把脸越考越厚?”
“你不能极端地看问题,你虽几次未中,但你的分数很高。”
“不是说要交三十元的报名费吗?我是空手来开会的。”
“哦,我还忘了,老师们,只要你们填了报名表,报名费就算交了,下个月发工资再扣。”
教育组爱跟我开玩笑的周辅导员说:“老连,你不报名,想等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?”
都很忧郁的老师们,一听这话,都笑了。
这一年,我已从左港小学调到重一中学工作两年了。
1989年我第三次落选后,左港小学的“帽子”也取了,就是把左港小学的初中部的三个班都取消,从初中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的学生都转到重一中学去读。
当时,我又是左港小学的教导主任,由于初中班迁走了之后,我当然只能毫无疑问地教小学了。
冯浩为了照顾我有精力复习初中的知识,建议我教个低年级,以免在教学上操心影响了学习,就只叫我带个三年级的语文。
一次,春环在家中问我:“如果今后还有转正考试,你是考中学的还是考小学的呢?”
“那怎么能改行?你别看都是教书,隔行如隔山。小学的教材,我一点都不熟,小学的东西,比初中更难考。这两次,左港录取的文军齐他们五人,不都是在左港教的中学吗?而教小学的,一个也没录取。”
“那你再不教中学,中学的东西不慢慢的忘了?”
“忘是忘不了,不过没教,那是要差多了。但又有莫法呢?机会又不好,又把个鬼中学撤走了。”
“那你能不能跟上级说一下,去教中学?”
“这怎么好意思,教中学的,全部再都由公办老师教,上级是嫌民办教师没把中学教好,才撤走的呀?你现在还要去求人家让你教中学,不是自讨没趣吗?”
“那怕么事呢?就不是去说一下。命算不准,胡琴还拿不走吗?”
“你去说,我不去丢那个脸。”
“我又不认识教育组的人。要不这样,把冯浩叫到家中来,求他出面去说。”
“叫他试一下可以,那不是叫他去丢人吗?”
“你总考虑得多些,那不兴人家会同意的。”
于是,就按春环说的,第二天,我去横店买了点菜,晚上,将冯浩叫到家中来了。
我和他边喝边谈,春环也不时地在旁边帮腔。
冯浩说:“不管是你去教育组说还是我去,这都不是丢脸的事,领导只有感动的份。”
“那是么原因?”
“你知道民办教师为什么不调动的原因吗?”
“哪里有那个资格呢?”
“错了,这是对民办教师的关照。”
“关照?”
“对!民办教师一个月还没有我们的四分之一的工资,那几个钱,再将民办教师调到离家很远的学校去,家里的事丢光了,在学校里还要吃伙食,那不是逼他们不干吗?”
“那我这是自愿去,也不行?”
“所以,这就让领导感动,肯定行。我考虑的是,横店一中,二中,你肯定进不进去,因为公办教师也进不进去。那都是不是有学历的,就是有后台的人。除此之外,乌泥中学一二十里路,千波中学十四五里路,就只桥咀中学和重一中学近一点,也有五六里路。你这一调去,那你的种田、做酒就差多了,你考虑了这个问题的吗?”
“那不过是人辛苦一点,骑着车子两头跑呗。”
“好,只要你不怕吃苦,我明天就来给你回信。”
第二天晚上,冯浩果然来了,他一进门就笑着说:“我说肯定能行吧。教办的几个领导,都说你有一股犟劲。吕先鹏还笑着说,要是我们派他去,他还以为我们跟他过不去。余和荣也说得很好,他是管人事调动的。老余说,乌泥,千波是绝对不调他去的,那就桥咀、重一由他选。这一下,你总该放心了吧?”
我听冯浩如此一说,心里才稍微舒坦一点,又可以回到我熟悉的中学课堂了。
第三天中午放了学,我想,还是亲自去跟领导联系一下更好。
不然,领导会有想法,这么大的事,在横店,在黄陂,恐怕还没有这个先例,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一下呢?于是,我骑车赶到了教育组。
正好午休时间,二把手余主任在教育组大楼后面的大园中种菜,我问了一下他:“余主任,冯浩昨天来帮我反映过我的申请了的吧?”
老余忙歇下锄头说:“那我们怎么会不支持呢?这就更辛苦了呀?”
我笑着说:“不要紧,我现在正是能辛苦的黄金年龄……”
“好,你这个人很乐观!”
“余主任,那要不要写个调动什么的?”
“那就不必了,那不是刁难你吗?我建议你还是去重一较好,一来是重一的路好走一些,二来是我今天上午跟重一的刘校长谈了这事的。”
“那就太谢谢了,慢点忙。”
“慢走,慢走,是要放乐观一点。”
从教育组回来,下午的课间,我就开始移交教导主任的有关事情和班上教学方面的事情。
由于事发突然,冯浩和我也没将此事露风。当我忙着搞移交的时候,老师们感到很吃惊。
张国裕用一副囧态对我说:“连主任,你还把那件事放在心里,我们不是破镜重圆了吗?……”
“别说了,我走,不是对谁有意见,也不是谁逼我走。”
张国裕之所以说“破镜重圆”,是前些时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。
那一次,教育组发下了一份材料,要人人动手写,第二天就得交上去。这又不是别的老师能代替的事,因涉及到每个教师的简历和自我总结。
我将材料都发下去了,就是没见张国裕的人。当时,是午休时间,先来的老师,已经在办公桌上填写起来了,冯浩也在他的小卖部的柜台上写。
如果不及时发给他填写,这不误事吗?我终于在校长的卧室里,找到他和王卫平、谭焕扬和陈双奇几个年轻的公办教师在打牌。
我就说:“小张,这是你的一份材料,他们的我上午就发了……”张国裕平时跟我交言,还是蛮幽默的。
可这一次,不知是他输了钱,还是他们中谁给气他受了的,他一下子说起了粗话:“总有那些鸡巴表填,填得人头痛,拿过去,拿过去!”
“这可是关系你自己的事,上面明天就要……”
“后天要我也不填。”
“不填是你的事,表,放在你这里,今晚再填也可以。”
张国裕一见几份表放在他的桌面前,将他面前的钱和扑克牌也盖住了,就火了,顺手将表往地上一甩,骂道:“现值老子手气不好,你在这里搞个大鸡巴。”
谭焕扬一听,马上站起来向我赔礼,陈双奇也捡起了地上的表格。
我实在是忍不住,因为在公开场合听有人在我面前充老子,还是第一次。
但我不喜欢和人家对骂,就说了一句:“像你这样的队伍,只有我们学校里才要你啰。”
他一听,暴跳如雷,要不是校长也冲进来了,几个老师将他拉住了,他还要打人。
他被大家拉住了,脱不了身,就不停的骂:“老子没有人要,你有人要?要是老子像你那样,不跳到河里去淹死他!不怕丑,还说是你的学校,哪是你的学校?老子这个学校不要,还有那个学校要,你呢?”
冯校长火了:“张国裕,你再骂一句试一下,你看我敢不敢让你滚蛋!”
张国裕叔伯的哥张超民一见,将我拉到办公室来了。他说:“连主任,作我看,别计较他。”
徐延兵说:“这不是老连计不计较的事,这是骂的整个的民办教师。”
张正茂也说:“超民,我跟你都姓张,说句话你莫见怪,如果你们这几个年轻老师,不是接你们老子的班,能考取吗?”
张超民见张国裕被大家拉走了。就小声说:“他连我爸爸都骂的人,还怕哪一个呢?我这也是见鬼,不知怎么跟他搞到一个学校里来了。他的名声,你们又不是不知道……”
我忙制止:“不谈他的往事。我们这些人也是没用,该骂。胜者为王败者寇,谁叫我总是考不起的呢?算了,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?”
我边说,边将学校档案柜的钥匙放在办公桌上,将一支笔拿在手中,对办公室的人说:“你们都证明一下,钥匙在这里,办公桌内我什么都没有拿。这支笔,是我清浩给我的。”
我将笔往口袋里一装,就走出办公室。炎兵等人一惊,忙问:“老连,哪里去?”
“不干了。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校。
一回到家,春还说:“下午不上课?”我含糊地应了一声,就拿起铁锹,到田里去转去了。
转,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。脑中考虑的,是回来之后,如何发展做酒,如何发展喂猪。
就是已经成了公办教师,一个月不也只两三百元的工资吗?我目前一个月只做四作酒,再加喂猪,年收入就比公办教师多得多了,还不谈种田种菜。
今后再常年在家,免得一心挂两头,好一条心。
一个月做十作酒是没问题的,猪也还可以喂多。我再去买几本治猪病的书,自学兽医,力求能及时诊猪病。这样,家庭收入又比在学校时翻了几番了。
听说,大教小学的涂四六老师,夏教小学的夏飞老师,第二次没考中后,就另找出路去了,这几年,他们都搞发了。
不如趁现在自己还不太老,另谋生路。如果把五十岁一过,又没考中,再被人家辞退回,才是名利双败,那就把自己的一生都输在这个鬼教书上面去了。
睁眼一看,除了我们几个教民办的,除了家庭发生不幸的,除了好吃懒做的,还有几户没有做楼房?
即使今天不受张国裕这个家伙的羞辱,也应该打退堂鼓了。再往下拖,只有死路一条了。
这样一回头想,人也就轻松了一点,见天不早了,在田畈里无事瞎转悠浪费时间可惜,就走到河边,将一块菜地翻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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